二、一耳光打出一个强奸犯   一位专家这样描述青少年所经历的性教育情景:   假如想让一个孩子对脚趾头有罪恶感,很简单,当幼儿第一次摸脚趾的时候,就严厉斥责他,再摸就骂他:"羞,丢人!"命令他穿上袜子,不能让别人看见,也不许看别人的。在教他身体各个部位的名称时,就是不教脚趾;但凡问题涉及脚趾,全都避而不答,或者支支吾吾,或者骂他一顿。最后的结果是,孩子要么对脚趾充满了罪恶感,动一下脚趾都会有犯罪的感觉;要么会对脚趾充满了神秘感,并不时涌起撕破神秘的冲动。   张元属于第二种结果。   2001年,16岁的张元因猥亵强奸幼女成了一名少年犯。据办案人员讲,在此之前,张元并无犯罪前科,而且学业优秀。他是从家里被带走的。当公安人员出现在他家里时,他的母亲——一位受人敬重的女劳模,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的儿子会是一个强奸犯,她说:"你们一定是搞错了,我家元元肯定是被冤枉的。"   为了证明儿子是个好孩子,证明他是被冤枉的,她抱来了一大摞精心保存的奖状、证书和奖杯,那都是儿子上学期间拿回来的,有他被评为三好学生、优秀学生干部的奖状,有他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,获得赛区第二名的证书,有他参加省青少年作文大赛获奖的证书和奖杯……可是这些奖状、证书和奖杯只能证明张元曾有过的辉煌,却不能证明他没有犯罪。   不敢面对母亲伤心绝望的眼神,戴着手铐的张元低着头走出了家门。   这起案件,因涉案者都是未成年人,法庭在进行审理时,没有通知张元的母亲,但她收到了法院寄来的判决书。判决书白纸黑字记录着儿子的罪行。她如雷轰顶,呆若木鸡。   见过张元母亲的人说,张元出事后,她的头发在一夜间几乎全白了,将名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她精神垮了,身体也垮了,才40多岁,就办理了内退手续回了家。   在少管所已经度过了两年的张元,今年就要满18岁了,他神情沮丧地说:"如果不是被关进来,今年正是我高中毕业参加高考的时候,我原来的理想是考上清华大学。"   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啊!可是这个父母眼里的好孩子,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怎么会成为一个失足少年?这个好学上进、本有着大好前途的少年为什么会坠入罪恶的深渊?邪恶的种子是谁种下的?罪行是怎样发生的?   带着这些疑问,我与张元有了一次长谈。   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罪犯,做梦也没想到一时的邪念会葬送自己的前途,甚至一生。当公安人员从家里将我带走时,我还以为过不了多久,我就能回家、能继续上学,直到法庭作出判决被押进少管所,我才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。那时,我简直绝望到了极点,日日夜夜想的都是"完了,我完了"。我常常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。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,多么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啊。可是四周围起的高墙、铁丝网和走来走去的管教干部都在告诉我,这不是噩梦,我犯了罪,我是一名失去了自由的罪犯。   关押在少管所的少年犯,有杀人的,有偷盗的,有贩毒的,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与这些人关在一起。我知道,自己的一生从此将被改变,即使以后出去了,也永远洗刷不掉这个污点。有时我想,在我蒙昧无知时,如果有人告诉我应该知道的性知识;在我进入青春期时,如果有人对我进行正确的引导,也许我不会将性看得那么神秘而对它充满了好奇,也许我不会被罪恶的欲望纠缠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。   我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。父母在我一岁多时就离婚了,我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,只知道父亲走时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带走了,我后来再没见过他。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,虽然一个人带着我生活得很艰难,可从没见她流过眼泪。那时,母亲在我的眼里是一棵能为我遮风避雨,能让我放心依靠的大树,她有着男人一样的坚强。   母亲是纺织厂女工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她几乎每天都要加班,常常深夜才回家。好在外婆家离我们家不远,她加班时,我就呆在外婆家,她下班了,会来外婆家将我接走。   也许是担心我会尿湿裤子,两岁多了,母亲还让我穿开裆裤。小时候我皮肤很白,长得虎头虎脑,外公和舅舅他们都很喜欢我,他们常逗我玩儿,有时他们会跟我玩一个常玩的游戏。外公或舅舅捂着我的"小鸡鸡"说:"元元的'小鸡鸡'哪去了?"   我会说:"飞了!"   他们又问:"飞去哪里了?"   "飞到天上去了。"   "去天上干什么?"   "抓小鸡鸡。"   每次说到这里,他们都会一边哈哈大笑,一边亲我的"小鸡鸡"。   那时我还不知道害羞,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。   一天,我蹲在外婆家门口的地上看一群蚂蚁争抢一颗饭粒儿,最后,那颗饭粒儿被两只大蚂蚁抢走了。当那两只大蚂蚁扛着自己的战利品趾高气扬地往回走时,我恶作剧地对着它们撒了一泡尿,兴高采烈的大蚂蚁一下子就被冲得无影无踪。我觉得我的"小鸡鸡"真是太了不起了,射出一泡尿就能将貌似强大的大蚂蚁消灭得片甲不留。坐在地上,我第一次打量起它来,并好奇地抚弄着它。   突然,我头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,抬头一看,是怒目圆瞪的妈妈,她气急败坏地提着衣领将我从地上拎起来说:"你是痒痒了吗?你玩那个东西干什么,再让我看见,小心我砍断你的手!"   我吓得没敢哭,心里却很委屈,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玩"小鸡鸡",对于当时只有两三岁的我来说,在我眼里,生殖器和耳朵、眼睛、手脚都是身体的一部分,并没有什么区别,为什么我可以随便地摸耳朵、摸眼睛、摸脚,却不可以摸"小鸡鸡"呢?   虽然心里存有这些疑问,但我却不敢去问妈妈。   越是被禁止的东西,越是充满了神秘。妈妈的严厉制止反而刺激了我的好奇心,有时妈妈不在家时,我会玩自己的小鸡鸡,那时的感觉也就是觉得好玩,就像玩一个玩具,虽然有时也会觉得很舒服,可那感觉也无非就像在背上挠痒痒。妈妈在家时,我不敢玩,我怕她看见,怕被她砍断手。更多的时候,我是在晚上睡觉时躲在被子里玩。我很早就有了手淫的毛病,恐怕跟这件事有关。   7岁那年我上学了,记得上学的第一天,妈妈牵着我的手一边往学校走,一边说:"儿子啊,上了学你可要好好学习,将来考上了大学,不但要读硕士还要读博士,你可要给妈妈争气啊。"   妈妈还在我房间的墙上贴了一张画,画面是一群穿着博士服、戴着博士帽的年轻人。这张画在墙上挂了多年,一直到纸张都变黄了也没拿下来。   除了工作,妈妈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我身上。上小学时就送我去奥赛班培训,去少年宫学画画。她还给我买回许多辅导学习的参考书和一本本习题集、作文选。在她的督促下,我的学习进度远远超过了我的同学,小学四年级时,在老师的建议下,我跳了一级,直接上了6年级,11岁的我成了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。   也就是在那一年,我生活里发生了一件事。一天早晨,我起床时发现自己的内裤湿了,床单上也湿了一大块,我以为是自己尿床了,便悄悄地换了内裤然后扔进了洗衣机。然而这样的事,往后隔不了多久就发生一次,我心里便很纳闷儿,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经常尿床。但是又隐隐约约地觉得,那跟尿床好像不是一回事,而且每次"尿床"的时候好像都在做一种莫名其妙的梦,但醒来后梦就忘了。还有,尿湿的裤子上有糨糊状的东西,粘粘糊糊的,床单上也有那样的污渍。   这件事成了我不敢向外人说的一块心病。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   进了初中,班上男生都比我大。有一天,几个男生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,我也凑过去了,一个同学见了,一边推我一边说:"走吧走吧,你这个小屁孩知道什么。"   我不服气地说:"我不是小屁孩,有什么我不知道啊?"   那个同学叉着腰神气地说:"好,那我问你,你知道什么是梦遗吗?"   什么是梦遗啊,我从来没听说过。那个同学见我茫然无知的样子哈哈大笑地说:"我说你是小屁孩吧,还不服气,走吧走吧,我们说的话你听不懂。"   这时,上课铃响了,我只好回到座位上。但那节课我上得心不在焉,脑子里老是想着刚才的事,他们为什么那么神秘兮兮的,"梦遗"到底是什么呢?   终于盼到了下课。我将一位刚才参与说悄悄话的同学拉到一边,悄声问他:"喂,告诉我,什么是梦遗啊?"   同学看了我一眼,一脸的得意和不屑,说:"你还小,还没到时候呢。"   我更好奇了,问:"到时候又怎么样?"   "到时候就会梦遗啊。"同学卖关子地说。   "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什么是梦遗。"我说。   "你真的不知道啊?梦遗就是那个了……你知道吗,就是那个了……"   "什么那个了啊?"我着急了。   他将脸凑到我跟前神秘地说:"就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,会梦见喜欢的女孩子,然后就那个了……明白吗?"   突然,我心里一扇隐秘的门仿佛一下被人撞开了,我顿时茅塞顿开且恍然大悟,原来,一直令我困惑不解的"尿床",就是他们说的梦遗。我马上又得意又骄傲地告诉他说:"哦,原来你们说的是那个呀,我早就梦遗了。"   "真的?"同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。   怕他不相信,我又将发生的时间、地点、形态细细地描述了一遍。   同学对我的梦遗终于确信无疑。从那以后我经常参与他们讨论的话题。   梦遗的事还是时有发生,而且我渐渐迷恋上了手淫,虽然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做,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,总会有一种难以遏制的、奇怪的欲望涌上心头,使我的克制一次次土崩瓦解。   后来,听别人说手淫伤身体,有一阵子,我心里很害怕,到了晚上一熄灯我就开始数数,尽量使自己早点入睡,不去想那事。   一次,几个有了梦遗经历的同学又凑在了一起。有个同学问大家:"哎,你们看过毛片没有?"   大家面面相觑,说没看过吧,没面子。我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:"似乎看过……那又怎么样……"   "看过?那你说说看,是什么样的?"同学不依不饶。   我答不上来了,反问一句:"那你说什么样的?"   同学得意地说:"我当然知道了,就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干那个。"   大家都饶有兴趣地问:"干哪个呀?"   "就是脱光了衣服,又是亲嘴又是那个那个什么的。"同学自己也说不清。   不久后的一天,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,一个同学很神秘地跟我说:"我这里有一张毛片,我看了,很刺激,你看不看?"   说完,他瞧前后无人,便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影碟,封皮上是一对裹着薄纱的裸体男女,影碟的名字是: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。   我将影碟装进了书包。回到家,一吃完饭,我就进了自己的房间,并将门反锁上。我从书包里拿出影碟将它藏在床下,想等妈妈不在家时再看。没想到,一连几天晚上妈妈都没去加班,我心里暗暗着急,老想着看那张影碟,做作业也心不在焉。   终于有一个星期天,妈妈说要去厂里加班中午不回来,让我自己下面条吃。我高兴坏了,终于可以看那张影碟了。妈妈走后,我反锁上大门,急不可耐地拿出影碟放起来。看着看着,我开始脸热心跳,最后,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。我情不自禁地又犯了手淫的毛病。   我将这张影碟来来回回看了两遍,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欲望我出了门。世界上的事情就这么巧,出门不远,我便看见了与我家隔壁门洞的一个小女孩,她刚上一年级,正一个人站在路边吃冰淇淋。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,我骗她说我家有很多漫画书问她想不想看,她一点都没发现我有邪念,高高兴兴地跟着我到了我家。   事情发生后,我心里很害怕,因为走的时候她哭哭啼啼的,我担心她回去后会告诉她爸爸妈妈。   第二天,我刚从学校放学回家,公安人员就来了。当时我腿都吓软了,我哭着跟他们说,我再也不敢做坏事了,求他们不要带我走。   一时的邪念不但断送了我自己的前途,也害了那个小女孩,我是罪有应得。进来后我常常想,如果那天妈妈在家,我就不会看那张影碟,如果我没有看那张影碟,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。但是这毕竟是假设啊。   现在我心里最担心的是我妈妈,她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,我落到这个地步等于是杀了她。   谈起妈妈,张元一次次落泪。   少管所的管教干部说张元仍在自学高中课本,说他刑满后还想考大学。不知张元能否实现这个愿望。   中国的父母们,总爱将性与恶心、丑陋、堕落、阴暗这些词儿连在一起,他们对孩子从来不谈性,如果孩子问起来,古板一点的父母会严厉斥责,甚至会用巴掌来教训。开明一点的父母会说:"这个你不懂,等你长大了就懂了。"他们或谈性色变,或讳莫如深,这使得他们的孩子不得不在黑暗中自己摸索。   当孩子们有了学习性知识的正常渠道,当他们了解了性知识,性就不会那么神秘。当性不再神秘时,罪恶也就少了。